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摇欲坠的虚弱模样，这点松懈没叫任何人察觉。</p>
越梅臣继续道：“臣在火光散去后披湿衣入内，在宁国夫人房中发现一处被堵塞的密道，因忧虑仍有火药，不敢擅动，只吩咐人死守，前来请教陛下、怀义王。”</p>
宿抚虽然对应承安怒气中烧，甚至不惜迁怒旁人，但还没不分青红皂白到用人命去填的地步，他听完越梅臣的请求，点了下头，转向应承安，低沉道：“承安好算计。”</p>
应承安低眉顺目，神色温和而柔顺，波澜不惊地回应说：“陛下谬赞。”</p>
他喉咙肿胀，撕裂般的疼痛一刻未停，不过四个字就叫他冷汗津津，晕眩得立足不稳。</p>
宿抚心知自己正在气头，下手没有分寸，于是吩咐越梅臣道：“你来审问。”</p>
越梅臣愣了一下，恭声应是，上前扣住应承安手腕，使力擒拿，不动声色地带了他一把，免得让他一头栽倒。</p>
应承安晃了晃，勉强站定。</p>
几人眼下是在越梅臣平素办公的值房中，并没有什么讯问的用具，越梅臣揣测宿抚大概也不想让他用上什么大刑，他略一沉吟，有了头绪，将应承安拖到院中，低声与宿抚说了两句，转身去提井水。</p>
宿抚走过来在应承安膝盖上狠狠一踹，不待他跪稳，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下。</p>
应承安猝不及防，伏在井边呛咳了数声，强行提起心力，回头看向宿抚。</p>
已近寒冬，新提出来的井水已经带上了薄冰，他的牙关被冰得打颤，唯独语调仍是不疾不徐，镇定自若。</p>
“陛下欲以臣泄怒，不若先押臣归兴都宫中，令臣为囚徒隶妾，”应承安从容道，“不然臣之狼狈状为人所见，岂非误陛下声名？”</p>
他声音嘶哑，只是满身水迹，已经看不出冷汗。</p>
越梅臣代宿抚道：“怀义王大可宽心，雁探司有的是不见血的刑狱之法。”</p>
雁探司承继于伯劳官，应承安当然知道越梅臣逼供时有多少种手段可用。</p>
他并不在意，低头拎起湿透的衣袖拧了拧，擦掉脸上水珠，转过身跪坐在井边，将冰凉的衣袖贴在被宿抚掐出来的指印上。</p>
“我明知会身陷囹圄，怎么会过问详情？越副使尽管用刑，”应承安蓦地笑了一下，“能从我口中问出一字，我将头赔给你。”</p>
越梅臣情不自禁地看了宿抚一眼。</p>
他是见过宿抚送给应承安的情书和用在他身上的讨好的，今日广宁侯出亡后他如此心狠手辣，也有些惊异皇帝的翻脸无情，不免以此自警，饶是如此，又忍不住觉得他会争风吃醋。</p>
谁知宿抚面不改色，毫无情绪地吩咐道：“先问广宁侯府的密道，再问为何急着劝朕回宫。”</p>
他想起自己的疑惑，随手一指点了个禁卫：“叫屠毅把搜寻应承黎之事交给下属，带人查验自雁探司至兴都宫沿途安危，查完来报。”</p>
禁卫应声退下，片刻后牵马出了雁探司。</p>
越梅臣适才为了方便取水将应承安拖出值房，禁卫与雁探都立在院中，不远处还杵了个抱着刀充作护卫状的殷桓，四下空旷，不能阻挡视线。</p>
他犹豫片刻，请示宿抚说：“可要换到房中？”</p>
宿抚闻言端详了一下应承安。</p>
亡国君面色惨白，牙关打颤，脸颊和脖颈上的伤红肿不堪，颇为触目惊心，叫他忍不住生出一点恻隐，但转瞬抛下，冷漠道：“就在院中。”</p>
应承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，但眼眸中一片空茫，看不出在想什么。</p>
宿抚顿了下，按捺住脾气，艰难地承认自己仍是不愿应承安的狼狈之情被无关之人看到，又补充说：“殷统领留下协助，余下人等退出此院二十步，不得窥视。”</p>
殷桓拱手称是。</p>
越梅臣回值房取了一叠制作书页的桑皮纸，指点殷桓制住应承安手足，让他仰面向上枕在井边，抬手摘下应承安冕旒，轻声道：“得罪了。”</p>
上等的桑皮纸柔韧而厚实，濡湿后甚至还有拉伸的余地，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人面上，勾勒出五官形状，唯有一点：它密不透气。</p>
越梅臣撕下一张桑皮纸，将它掩在应承安口鼻处，手腕微抖，洒出一道水雾，恰到好处地落在桑皮纸上。</p>
纸张受潮变软，立刻落下紧贴在应承安的面上，盖住了他苍白的面色。</p>
越梅臣放下第二张桑皮纸时应承安辨认出了这道刑法的来历，他被遮掩住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，近乎无声道：“贴加官。”</p>
在场的除了他都是身负武艺之人，将这三字听得一清二楚。</p>
殷桓不露声色地低着头，禁锢应承安肩头的手臂纹丝不动，而越梅臣含笑道：“怀义王好见识。”</p>
宿抚在越梅臣贴到第五张桑皮纸时转身进了值房，不愿再看下去。</p>
半个时辰后，越梅臣用完了拿出来的桑皮纸。</p>
即使是濒死的窒息也没办法将应承安从晕厥中惊醒，越梅臣将最后五张桑皮纸揭下来，低头看了一眼被丢了满地的，已经用过的干燥桑皮纸，转身进了值房。</p>
被揭下来的桑皮纸凸凹分明，张张都印着应承安的形貌。</p>
“臣来向陛下讨个度，”雁探司副使迎着宿抚的视线说，“敢问陛下，准许臣用参汤为怀义王吊命吗？”</p>
宿抚面上骤然褪去了血色。</p>
卷二 孤注 终</</p>